ATRI：不知喜悦，何来悲伤
该文章包含对《ATRI -My Dear Moments-》（亚托莉：我挚爱的时光）的完全剧透，请酌情阅读
逐渐想不起一个人，是什么样的感觉呢？是先忘记脸，还是声音？
……
是声音吧，离开学校半年的我试着回想曾朝夕相伴的同学，依稀记得长相，却想象不出他们的声音。
但很快，我又否定了这个答案。果然是长相吧，因为我想起了她，曾无数次在我耳畔轻声细语，她总抱着热情喊出我名字的声音，早已烙印在心里。每当我陷入回忆，无数的画面涌上脑海，画面中她的脸却总是一片空白。
当我意识到自己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的时候，不知为何感到害怕。那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心一般，伸手在一片虚无中寻找，却什么也摸不着的感觉。回过神来，连自己在找什么都搞不清呢。
很抱歉又写了一篇关于一个你我共同的陌生人的博文。但今天，我能够自豪地告诉你，我把答卷交给时间，是正确的选择。
《ATRI -My Dear Moments-》，相遇如此之迟，却超越了我心中所有最爱的游戏。不过除了需要在电脑上运行以外，它也没什么像游戏的点了。
亚托莉是世界上第一也是唯一得到心的机器人。这是一段关于她，与爱上她的少年夏生的故事。
起初，我以为这不过是一段随处可见的爱情。然而，和亚托莉之间细微的气氛变化，到哪怕一个字眼，我都在意无比。而夏生也会作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反应，甚至我们的心中所想都相差无几。
自从离开那个糟糕的地方后，我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情绪波动了。而此刻我的心情，犹如提线木偶，同亚托莉的笑颜而舞，随亚托莉的话语而堕。
而这些都是因为，我和她的故事，夏生与亚托莉的故事，有着太多相似之处。倒不如说，恋爱都就是如此吧。
重叠的记忆
是和她那数不清的，哪怕害羞也想贴在一起的时刻。
是啊，明明可以创造更多回忆的，为什么却因为在意身边无关紧要的人而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呢。
和她在一起的偶然间，在梦中朦胧醒来，看到她注视着我的双眸，与她轻轻抚摸着我的细腻的手。有时好想告诉全世界，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！有时却会感到莫名的害怕，总会想着，我这么幸福真的好吗？
对，没错。那是一种幸福到害怕的时光。不是什么乐极生悲，而是想象不到没有她的生活，甚至想不起来没有她的时候我是如何一个人度过的。
但一切，都有结束的时候，就像生命终会停止。只是，不想现实那么残酷，怎么也无法接受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的这个事实。
即便她早已不再喜欢我，却也陪伴着我，做好随时对我微笑的准备。就像夏生发现亚托莉对她的“喜欢”，不过是AI为编制他的幻想而计算的表演。
直到某一刹那才意识到，曾时不时感到害怕的真正原因。
在我不经意间，坚强而又温柔的她，不再依靠我了。
……
无法得到安全感的我，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她，像个害怕妈妈不给自己买玩具的小孩，吵闹又粘人，渴望着承诺。一次两次三次，明知这样做什么也得不到，却无法停下，只为了满足自己那一丝岌岌可危的安全感。
直到最后，她问过我一个问题。
喜欢上我，你会后悔吗？
我愣住了。眼睁睁地看着承诺一点点破灭，曾经爱着自己的人亲口说出讨厌。那种撕心裂肺，再也不想体会一次了。
寻找“心”
失去了主人的机器人少女，亚托莉，与她的新主人，夏生。
一起生活在着这个被抛弃的小镇，他们成为镇上最出名的情侣，那份热情也同时影响着身边的人们。
亚托莉改变了许多事情，让人们拾回被忘却的小镇学校、让夏生不再受梦魇缠绕，唯独改变不了没有感情的自己。
对不起，我不知道何为“喜悦”。
夏生知道自己与亚托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时，也差点疯掉。无法从任何地方得到救赎的他，如今连唯一支撑他的人，也都背叛了他。
难道那么真挚的笑颜，触碰到彼此时的那份羞涩，甚至当时在游泳课上吃的醋，都是假的吗。
……
数十年前，一批家用机器人被批量回收并废弃，而起因则是她们其中的一个无视不伤害人类的原则，冲进一座小学，打伤了几个学生。无辜的机器人被液压机粉碎，而肇事机器人却断开网络，逃走了。
“而那批机器人的型号，和你一模一样。”
小镇学校的老师挡住亚托莉的路。而亚托莉，无法否认这一切。
“以后不要靠近学校，你对这里的孩子们很危险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，以后我不会再来了，再见。”
亚托莉只是微笑着，鞠了一躬，跑走了。
……
这一天，学校跑来了一个怪人，穿着白大褂、装着机械臂的怪人，推搡着手无寸铁的孩子们，嚷嚷着要见亚托莉。
孩子们害怕地躲到老师的身后，而其中一个跑出学校，找到亚托莉并警告她学校有危险，千万不要过去。
孩子的话只是忠告；而那个男人要见我的要求则属于命令，不知意图且很模糊的命令；但昨天老师禁止我靠近学校的命令则更为明确。
明明程序计算出的结果是不能去，可为什么我止不住脚。
那个男人很危险，孩子们……有危险。
……
男人用机械臂，一拳一拳落在我的头上、脸上、小腹上。
“都是你的错，要不是你这个瑕疵品的失控，我师傅的研究就不会被废止！”
男人吼叫着，面目狰狞，将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怒火随着拳头倾倒在我的身上。
即使被碳钎维保护着的我，也抵挡不住那沉重的机械臂。这碍事的痛觉系统……
男人拖拽着我的头发，将我拉扯到天台，无人的地方。
……
数据库中一段记忆被拉扯出来，是我的上一任主人。
明明笑着地带我看她喜欢的东西，我却不知如何收下她分享的“喜悦”。
对不起，我不知道何为“喜悦”。
看着她每次放学伤痕累累、擦着眼泪地回到家，就算我上前安慰，也会被推开。
在校门口，看着她被几个同学拉扯、推搡，而我被下令不得进入校区，什么也做不了。
（凭什么？）
日复一日，日复一日……
而这一次，她仿佛不再能承受了。将我推倒在地，歇斯底里地吼叫着，质问着我，为什么我从来不笑也从来不哭。
看来是把在学校受欺负的怨气，转移到我身上了，但哪怕是这样，能帮上主人也好……
只是不知为何，身体里仿佛什么东西在冲撞，想要闯出来似的。
那一天放学，学生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，而是围在教学楼下。
楼顶上，则是主人的身影，学生们甚至老师都在起哄着。
“跳啊，跳啊！反正你也不敢吧。”
身体里的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发激烈。
（凭什么？凭什么？）
我冲进了学校，跑上了楼顶。
因为主人有危险。
一拳打在嬉皮笑脸的家伙身上，被我压倒在地。
因为我判断他是威胁。
他叫喊着，求我放过他，我没有听，而是撕烂他的嘴。
因为我判断他的嘴也是威胁。
顷刻间，血肉模糊了我的眼，模糊了我看向主人的视线。
而主人，挤出一个扭曲而恐惧的表情。
“你……这个怪物。”
（凭什么？凭什么？凭什么？）
我无法理解，我什么都无法理解了。
……
记忆中断了，才感知到，我被带到天台的边沿，被男人用电击枪指着。
如果被那种东西射中，我作为机器人的一生也就结束了吧……
可为什么，身体里像是什么故障了一样，仿佛看到里面是电光花火。
“你们应该感谢我啊，我可是帮人类除掉危险的Bug的良好市民啊！”
男人扯着他的嗓子，同时大口地喘着气，脖子上的青筋跳动着。
“反正你5天之后也就寿命结束了，我只是来提前让你报废而已！”
他指的，是每个机器人的寿命。因为无法确保AI永远的可靠，所有机器人都被加上了本没有的寿命。
嗯，就这样吧，毕竟我已经故障了，就算再活下去，也没有任何意义，什么也感知不到，什么也理解不到，只会对人类造成伤害。
“啪！”
男人扣下了扳机。
……
可但我没有中枪，倒在面前的，是我现在的主人，夏生。
（凭什么？凭什么？凭什么？凭什么？）
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，狠狠抓住男人，扯下了他的机械臂。眼前的景象重现了，男人痛苦地吼叫着，求饶着。
我什么也听不见，什么也不想听。骑在他的身上，一拳接一拳。
是啊，他说得没错，我是个瑕疵品，别说无视指令，都差点都把人类杀掉了。
男人求饶的声音逐渐变小，他的血流淌开来。
突然，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，乞求我快停手。
是夏生，我现在的主人。
恍惚中会过神来，才发现我竟坐在人类的身上，一个被鲜血覆盖看不清脸的人类身上。他正趁着喘息之际，痛苦地咳着血。
“对不起，我出现了致命错误，我是瑕疵品。”
我站起身来，尝试寻找任何能解释我所作所为的方式，却什么也找不到。
我……真的是瑕疵品，我又一次差点置人类于死地。
我站到天台的边沿，转过身去。
“让他报废我吧。”
男人挣扎地站起来，阴沉地说道。
“看吧，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，却能突破机器人原则的瑕疵品。”
……
那是一段寂静得可怕的沉默，站在高耸之处、印发飘飘的少女，拿着电击枪指着少女的白大褂男人，含着深邃注视着少女的少年。
“那是因为，你师傅的研究成功了。”
少年率先打破了沉默，说出了那能令世界为之一振的话语。
“你师傅穷尽一生也要制造出拥有心的机器人的实验，已经成功了。”
“你在胡扯什么？机器人有心？怎么可能？！”
男人惊诧却又立刻反驳。
“亚托莉，不要再忍耐了，不要再假装自己是机器人了，把你感受到的一切，都宣泄出来吧。”
那是一阵令人感到撕心裂肺的少女的哭声，也是世界上唯一的，来自机器人的哭声。明亮，且清澈。
会后悔吗
镇上人人皆知的情侣，真正地确认了彼此的关系。
他们比以往更甜蜜，更羞涩，却也比以往更恐惧，恐惧即将离开彼此。
亚托莉也问过这么一个问题。
喜欢一个只能陪你几天的人，有什么意义。
而曾经犹豫的夏生，却在此刻给出了回答。
“为什么呢？明明非常非常非常难受的……”
“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。”
“可是，我不知道何为‘喜悦’。”
“不，你已经知道了。”
是啊，如果是现在的我，即使过去的记忆已经淡忘，哪怕分别的痛苦多么不堪，我也会，不，我也应该毫不犹豫地说出，我不后悔，我能遇见你很开心！
因有喜悦，才知悲伤。怎会知一不二。
于是喜悦越大，悲伤越深。—— 《ATRI -My Dear Moments-》